“你們給我帶了什么？”他們碰到的第一個警察問。

 

　　“我們什么都沒帶，”Facebook Android項目拉加萬·斯里尼瓦桑回答道，“你想來個擁抱嗎？”

 

　　他當然不想，他其實是在索賄，說白了就是要點買路錢。但斯里尼瓦桑拒絕了。這種事在加州很少碰到，但這恰恰是他們來到非洲的主要目的。

　　在今天的移動世界大會(MWC)上，Facebook CEO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宣布了一個新的Internet.org創新實驗室，讓開發者身在加州便可遠程測試他們可能在發展中國家遭遇的惡劣上網環境。

 

　　他在演講中描述的很多事情正是此次非洲之行的目的所在：Facebook已經征服了美國，現在，它還想征服世界其他地方——尤其是那些連網都上不了的地方。要實現這個目標，第一步就是在當地買一部手機——一部便宜的手機，一部在美國買不到的手機。

 

　　斯里尼瓦桑和另外一名Facebook項目經理喬治·王(George Wang)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徑直前往拉各斯視角的電子市場。這個名叫“電腦村”的地方沿著伊凱賈的Kodesoh大街綿延好幾個街區，這里有各式各樣電子設備，有新的、有舊的；有真貨、有假貨；有合法的、也有非法的，總之應有盡有。

 

　　攤位上傳出震天響的音樂。斯里尼瓦桑和喬治在一個較為高端的店門口停住了腳步（所謂高端，指的是它四周有墻，還蓋上了房頂），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后，他們買了兩部Android手機。出門后，他們又來到了另外一個攤前，選了幾張SIM卡，還購買了在當地堪稱高端的數據套餐——每月30MB。

 

　　回到酒店后，他們打開了新手機。這兩部手機都預裝了舊版Facebook和其他應用，于是他們一一升級了這些應用。不到40分鐘，他們的套餐就用完了。這確實是個問題，但絕不是他們遇到的唯一問題。

 

　　Facebook野心：用低價手機和慢速網絡征服世界

 

　　障礙重重

 

　　對發展中國家的很多人來說，Facebook就是互聯網。雖然這一點也適用于很多美國人，但美國佬至少可以享受高速上網通道，還能在臺式機、iPhone和GalaxyS4上使用這個全球最大的社交網絡，不僅屏幕十分絢麗，而且供電網絡也很可靠。而在非洲、亞洲和南美等Facebook希望再吸引50億用戶的地方，這些看似普通的技術卻有些遙不可及。不難想象，Facebook必將在這里面臨巨大而又難以預料的挑戰。

 

　　在Facebook出海遠航的過程中，勢必面臨網絡信號不穩定、屏幕分辨率過低、處理器性能不佳等各種技術問題。除此之外，還要應對版本各異的Android系統和種類繁多的語言，而定價混亂和電力匱乏等問題也會對其形成制約。問題還不止于此：你如何在一群沒有通訊錄、沒有電子郵箱、沒有大學校友會的人之間建立社交聯系？要知道，他們中的某些人可能是整個村子里第一個注冊Facebook的。由此看來，要克服這些困難簡直就是一場史詩般的壯舉。

 

　　“回望Facebook的發展根基可以看出，我們擁有數量龐大的基礎設施作為支撐。”斯里尼瓦桑解釋說。但在很多通過移動設備上網的地方，這種基礎設施卻并不存在，尤其是在功能手機或廉價Android手機盛行的地方。這些手機無法使用高速LTE網絡，只能借助速度緩慢的2.5G基站傳輸數據。

 

　　他們中的很多人可能一周只能充一次電，而這來之不易的機會還是通過滿載電池的卡車跋山涉水送來的。在很多情況下，光是分享一張照片，就足以耗盡整整一個月的流量。多數軟硬件廠商都無法支持當地語言。如果Facebook想要吸引這些用戶，就必須為他們提供與北美地區截然不同的使用體驗。

 

　　簡化手機服務

 

　　盡管Facebook需要制定新戰略，但卻無需從頭開始。得益于2011年對Snaptu的收購，Facebook已經擁有了一項強大的資產，可以幫助他們在性能低下的設備中提供一流的體驗。

 

　　Snaptu是一款開發工具，可以為傳統手機提供與智能手機類似的互聯網應用。它2007年發布時，第一代iPhone尚未面市，所以他們的最初目標是解決成千上網智能手機之間的應用碎片化問題。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們將所有的處理功能都放到自己的后臺服務器上，然后按照用戶的需求提供圖片或文本——例如，你只要按一下1鍵就可以查看一張新分享的照片或文本。

 

　　Facebook 2011年將該服務收歸旗下，同時還說服該公司創始人蘭·馬卡維(Ran Makavy)從特拉維夫搬到門羅帕克。馬卡維不負眾望，將Snaptu創業過程中積累的各種經驗都貢獻給Facebook，方便他們支持各種手機和移動網絡。如今，這款服務已經被命名為Facebook for Every Phone，簡稱FB4E，活躍用戶總數超過1億。“我們的目標是盡可能地降低數據使用量，以此來加快速度。”馬卡維說。

 

　　Facebook從FB4E項目中學到的很多經驗都可以直接用于發展中國家的Android設備——這些產品也存在碎片化問題，硬件方面也都有著很多局限（例如屏幕尺寸小、分辨率低等），使用的網絡也與FB4E項目處理的網絡完全相同。事實上，Facebook已經通過FB4E項目認識了其中的很多用戶。

 

　　正如馬卡維所說，Facebook非但不介意FB4E的用戶放棄功能手機，反而積極推動這趨勢。他們希望FB4E用戶可以升級智能手機，以便獲取更好的體驗。“如果我們提供了一流的服務，你很可能就會購買一部Android手機。”他說。

 

　　模擬網絡環境

 

　　問題在于，當這些Android用戶上網后，Facebook并不清楚他們可能遭遇何種環境。“正是出于這個原因，我們才來到部分市場，希望了解一個全新的用戶購買手機和SIM卡，然后注冊數據套餐和Facebook賬號的整個過程。”斯里尼瓦桑說。

 

　　然而，由于不可能把所有工程師挨個派往所有市場，所以該公司只能在門羅帕克總部重建這種體驗——這也是Internet.org創新實驗室的初衷。

 

　　從本質上講，它是把全世界科技水平最高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沒有3G、沒有供電的鄉村。他們充分利用了與手機廠商、芯片制造商、服務提供商和網絡運營商的深厚關系，來理解在全球各地看到的不同狀況，并建立了這樣一個實驗室，使得他們的工程師隨意可以選擇一組有針對性的設置（例如內羅畢），并立刻進入到模擬當地環境的網絡中。

 

　　Facebook與愛立信共同組建了Internet.org，他們也借助這家網絡設備供應商的技術充分理解了發展中國家的網絡狀況。愛立信為世界各地的網絡服務提供基礎設施，因此在這方面擁有充足的經驗，完全可以提供各種逼真的模擬網絡，例如雅加達擁擠的LTE網絡或肯尼亞鄉下緩慢的2.5G網絡。

 

　　Facebook和愛立信今年年初贊助Internet.org黑客松活動時首次開始規劃這個實驗室，他們還計劃在今年晚些時候邀請開發者到門羅帕克總部親身體驗這個項目。

 

　　除了網絡問題外，他們還必須理解設備本身。為此，Facebook購買了大量的手機，不僅包括采用舊版Android系統的智能手機，還包括功能手機，甚至各種在美國市場難得一見的瘋狂設備。Facebook已經將這些設備分發給自己的工程師，有朝一日，甚至可能收回他們手中的iPhone。不過，后一項計劃并沒有落實。

 

　　“我們最初的計劃是讓你不要再使用自己的手機了，但后來發現這種做法好像不太受歡迎。”斯里尼瓦桑笑著說，“所以我們最終還是讓他們保留自己的手機，然后回來提交報告。”

 

　　他們通過各種方式在帶寬較低的環境中改善主應用的使用體驗。只要有可能，Facebook的移動應用都會通過WiFi網絡處理代碼。它還開始根據設備類型提供不同分辨率的圖片——畢竟，為低分辨率的屏幕提供高清圖完全沒有必要。除此之外，該公司還會傳輸不同的圖片格式，例如，可以通過WebP幫助開發者對圖片進行壓縮。“同樣品質圖片可以將容量壓縮20%至30%。”喬治說。

 

　　這款應用還可以實現很多其他功能，例如在網絡出現問題時向用戶發送通知，并為他們提供解決方案，而不會持續不斷地向基站發送通訊請求，導致寶貴的電池容量被過快消耗。在電力匱乏的地區，這一功能顯得格外重要。

 

　　1MB是什么？

 

　　除了技術障礙外，Facebook在推動智能手機普及的過程中還遭遇了另外一個問題：多數人對數據套餐完全沒有概念，因為這類套餐的計量單位通常都是MB。對某些從未發送過照片，也從未下載過歌曲，甚至從未發送過電子郵件的人來說，MB和GB等同于天書。如果你從來都不上網，為什么還要購買數據套餐？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Facebook開始與運營商談判，說服他們通過更容易被人理解的數據單位來推廣Facebook服務。例如，印度運營商Airtel會針對Facebook服務每天收取1盧比。無論你的使用量有多大，無論是上傳照片、觀看視頻還是發送消息，只要在24小時內完成，費用都是完全固定的。

 

　　“使用天數是一個容易理解的單位。”Facebook業務開發副總裁克里斯·丹尼爾斯(Chris Daniels)解釋說，“1MB？就連我自己都沒有完全理解這個概念。但使用天數卻很容易理解。定價模式非常重要，這可以吸引更多人上網，并以他們能夠理解的方式展開溝通。”

 

　　這么做還有另外一個非常實際的原因：在尚未建立消費信用系統的國家和地區，按日計費的套餐已經成為常態。人們通常都會用到當地的商店里按照使用量購買套餐，而且會用現金支付。如果你某天想要上網——你或許想看看天氣預報，或者與海外的家人聯絡一下感情——便可購買一天的服務，獲得一個許可碼后就能上網了。

 

　　有些運營商甚至推出了Facebook專屬套餐：只要是使用Facebook，便可享受免費或者超低費用，但通常會對時間作出限制。這源于Facebook 2010年推出的一個項目：通過0.facebook.com為用戶提供純文字版的Facebook服務。如今，這已經成為一個合作項目，如果用戶購買一部新手機便可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免去因為使用Facebook產生的上網費。

 

“運營商發現，盡管很多人連互聯網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卻很清楚Facebook的用途。”丹尼爾斯說，“當運營商希望吸引更多數據用戶時，便會把Facebook作為一個突破口。所以他們提供免費的Facebook服務，讓人們適應上網方式，并逐步了解互聯網。之后他們便會逐步為用戶提供其他體驗。”

 

　　扎克伯格今天也在移動世界大會(MWC)上表達了同樣的觀點：他認為，這種模式對互聯網公司和運營商都有好處。“這樣一個入口對互聯網及其發展模式都更為有利。”他說。從本質上講，這就像是讓用戶在初識互聯網時得到一個發任意球的機會。通過一番嘗試，他們就會喜歡上互聯網，然后便會愿意為之付費。

誰是你的好友？

 

　　與運營商的交易還解決了另外一個問題：當在線關系網絡缺失的情況下，如何幫助用戶尋找好友。

 

　　“當你注冊Facebook后，我們最大的貢獻就是幫助你與好友取得聯系。”Facebook成長型市場負責人亞歷克斯·舒爾茨(AlexSchultz)說，“如果你剛開始使用這項服務就能看到自己好友的照片，你就會被深深吸引住。”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不僅需要用戶親自上傳資料圖片，還要獲得通訊錄的訪問權限，以便自動匹配。舒爾茨說，如果找不到任何匹配項，“Facebook對你就沒有用處，你會轉身離開。”

 

　　但奇怪的是，即使你離開了，Facebook也并不擔心。關鍵是如何把你重新吸引回來。例如，你的一個朋友最終也加入了Facebook，他可能加你為好友，因為你已經注冊了Facebook。之后，第二個人也加入進來，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每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的手機都會收到通知，而你的NewsFeed信息流也將逐漸增加各種與你相關的內容。

 

　　但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具備發送通知的能力，而且要確保用戶可以收到通知。這在互聯網上很容易實現，因為很多通知都可以通過谷歌(微博)、雅虎和微軟的電子郵件系統發送。但在手機上，這一功能的實現難度卻要大得多。

 

　　Facebook無法為所有的短信通知一一買單，因為他們希望控制成本。這就意味著它必須與300多家運營商簽訂協議，通過SMPP免費發送Facebook通知。運營商之所以愿意簽訂這樣的協議，是希望當用戶增加Facebook的使用量后，也會消費更多數據。運營商已經在Snaptu上看到了這種情況，而Facebook也可以用數字作為談判籌碼：當用戶收到通知后，有很多都會作出響應，從而增加數據套餐的使用量。在多數情況下，這的確奏效了。

　

　　“我們得到了更強的用戶粘度，”舒爾茨說，“而他們則提升了數據使用量。”

 

　　通過這種方式，Facebook也可以更好地了解用戶的各種信息。用戶越多，社交圖譜就越大，Facebook也就越容易了解人們之間的各種關系、所在的地方、喜歡的東西。這樣一來，Facebook就可以更好地了解整個世界，以便有朝一日面向全球發布廣告。

 

　　但這或許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扎克伯格在移動世界大會上特意強調說，短期內還無法從這些剛剛進入網絡世界的發展中國家賺到真金白銀。“我認為我們的這項業務一段時間內仍將處于虧損狀態。”他說。